月亮升起来,当头挂在天空,周围的星星都隐了去,愈发显出月盘的皎洁。
炭火更加旺了,发出“噼里啪啦”的声音。烤的羊肉不时有油滴在炭火上,滋滋地冒着烟,浓郁的香气在夜空里飘荡。
一坛酒已经见底,大家都有了点酒意。
富弼微眯着眼,看着徐平道:“郡侯以弱冠之年,提十万兵,灭交趾于天南,祖宗以来数十年间未有此等战功。我等虽书生,当时听起来也如同身临其境。”
徐平微微笑着,不以为意地道:“恰逢其会罢了。我在邕州六年,州里编户几年时间增长十几倍,道路畅通,商业繁荣,这是根本。交趾人不知道时势变化,一心还以为跟以前一般,对朝廷予取予求,直至驱僚属入寇。不是我灭交趾,是交趾不自量力,触犯朝廷天威,自取灭亡!我朝强盛是根本,破灭交趾反而是小事。”
年轻人总是充满着浪漫主义的情怀,一心想着跃马边疆,驰骋万里。富弼提起这个话题,也是想听听徐平说一说战场上的事情,徐平的答案让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。
徐平也确实没什么好说,当年在邕州,他本来就是以优势兵力防守,要不是交趾人一再自己作死,徐平也只是占住谅州就算了。谅州和广源州都还是传统的中原王朝地盘,只是交趾人占住地利,排挤了中原势力,夺回来也不是什么泼天大功。
不过战场本就是布满了迷雾,交战又方都搞不清楚对方,远在千里之外的人更加搞不明白。中原的人只知道这位年轻的郡侯在岭南打了一场大胜仗,除了这些官员,大部分老百姓连交趾在哪里,国家有几个人都不知道。官员眼里又是一个极端,此时当年太宗征交趾失利而回的老兵还在,阴影尚存,对徐平的战功又存了不少不切实际的幻想。
几位年轻人以为徐平只是谦虚,说的话自然也是政治正确,都一起笑。
当年在岭南的李觏是以晚生身份呆在一边,只是看着不说话。他没上过战场,但当年整个邕州沸腾起来一样的场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不管男女老幼,汉人蕃人,都知道前方跟交趾打起来了,都知道自己该为这场战争做些什么。那种整个社会都被动员起来的场面才是最宝贵的记忆,与前线战场的胜利恰好是一体两面。
欧阳修道:“当今朝廷承平日久,民尚奢靡,官吏庸惰,政事,正需要一场如此大胜振奋精神。郡侯谦逊不提,不两年间,也就没人知道岭南大胜了,岂不可惜!”
这是一群年轻人私底下经常讨论的,一场灭国大胜,结果根本就没有什么动静。不是朝廷怎么记念吧,好歹得有意气风发的诗文流传,结果什么都没有。武将带兵打的也就罢了,领兵的徐平是一等进士出身,怎么就不用文字记录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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